南庄与北京最大的区别在于,除了它是一大片麦地中,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的小小的村庄外,这里所有的路都是泥土路,所有的墙院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墙,干巴巴的土墙像是经历了几辈子风干的脸膛,裸露着它毫无水分的干涸的口鼻,用手一抠就能抠下一小块土疙瘩。村里的人家或三五家接连或单独一处,各沿着一条东西向和南北向的土路散落在田地间。除了人家、道路和水渠之外,便都是大大小小规则或不规则的农田。白杨树和柳树沿河渠矗立,梨树苹果树杏树等果树都被白秃秃的土墙围在果园里,这些树和田地把村庄连成一片。离白云家沿一条河渠往西,间隔一个果园约三五十米左右,才有另两户人家,再往西人家渐渐多起来。果园里经年的老梨树枝繁叶茂地从两米多高的土墙上露出大半个头,与墙外的白杨树和柳树连片成林。
老乡们告诉白云她们,果园里的大果树是本地的特产长把梨和碗儿梨树。果实已经摘掉了,但那树顶上还零星地挂着一些黄色的树叶,虽说没有果实,却也难掩那大树的壮实与威武。所幸冬果梨成熟得晚,白云家院子里的那棵还没有摘,冬果比其他树种结果稀少,但一整棵树上也有不少,白云兄妹每天最开心的莫过于爬树摘果子吃。
安顿下来后,白云一家就跟村里的农民们一起出工去参加劳动。
村里每天早上出工的时候会吹喇叭,白云她们后来看到那个大海螺的时候觉得很神奇,它竟然能发出全村人都能听到的嘹亮的螺号声。哥哥白杨曾在队长家吃饭时拿了试吹,他鼓足了劲儿吹得满面通红,却只吹出一点点传不出屋子的声音来,只引得村长和夫人还有他们家的老爷爷老奶奶笑得前仰后合。那情景像一幅画一样印在白云脑海里。从那天起,哥哥每次碰见村长都想试试那个海螺。
那时候村里正在打一些零散的坡地上最后收来的麦子,打麦场上有许多不同的分工,白云兄妹们第一次见打麦子的场面,虽然和大家不熟却还是觉得格外兴奋,她们感觉像是去参加一种稀奇的游戏似的。村里的人听说来了北京的一家人,都来看稀奇,见到她们就像见到了北京天安门一样高兴。
白云头一次见毛驴拉着一个大白石的碾子一圈一圈地在碾地上铺成了一个大圆圈的麦草,小英和小明见了高兴地跟着那毛驴一圈圈地跑,村里的许多小孩便跟在他俩身后也一圈圈地跑着嬉闹着看稀奇。白云看到有人拿着丫头叉把驴辗过的麦秆挑出来,粮食便被碾下来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云妈妈被安排把人家挑出来的麦草用个三齿叉往远些挑成堆,再有专人装上架子车,白云爸爸和哥哥白杨就跟个人去装草,把架子车装得高高地用皮绳绑紧了拉到打麦场边上,那里是生产队的像个悬崖似的有七八米深的大草房的后窗,麦草车到了草房边解了绳子直接倒下去就在草房里了,里边还有几个人专门把从打麦场倒下去的草挑到低处,然后在上面跳来跳去地踩结实。
村长叫白云领着弟弟妹妹,跟着一帮孩子们去大草房里踩草,那些孩子们欢呼着,像是叫她们去玩一样。才到了场边,跑在前面的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自觉地排成队,陆续地嘴里一边喊着“王聪儿跳崖牺牲——”,一边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草房里好几米厚的麦草把孩子们陷了进去,他们顶着满头满身的麦草又叫喊着爬起来大笑大叫着。欢呼声叫喊声从大草房里飘出来,跳到草里的孩子们像是在游乐场一样开心兴奋地蹦跳着。
“北京娃——跳下来!北京娃——跳下来!”
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从草房里嘻嘻哈哈地向白云她们齐齐叫着。白云望着还有好几米深的麦草心虚地牵紧小明,谁料小明已挣脱白云的手嘴里也喊着“王聪儿跳崖牺牲”跳了下去,白云探头看小明兴高采烈地从草窝里爬出来才放了心,这里小英也跳了下去,大家的目光都落在白云身上,等着她往下跳,白云心里有些害怕,可看大家都在喊她,只好也硬着头皮跳了下去。那麦草软软地把白云陷了下去,厚厚的草垛表面还有些虚松,白云赶紧爬出来,满身满头都沾了草。她难为情地望向踩草的大人,生怕大人会教训。谁料有个踩草的妇女对站在上面准备跳的孩子们喊:
“小心着,一个一个隔开,别跳到人身上了。”
一个比白云大些的女孩用普通话帮她翻译,白云被她拉起手在草上蹦跳。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云,你呢?
我叫春花。
你上几年级?
我上完四年级就没上学了。
为什么不上了?
我是家里的老大,要劳动。
白云愣了一下,原本还以为能有个一起上学的同伴的,春花竟没上学了。春花穿件大襟的旧红花布衫,和宽大的毛蓝色裤子,两条齐腰的长辫上扎着红色毛线头绳。齐眉的发穗衬出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
你在北京有没有见过伟大领袖毛主席?
见过。就在几个月前的五一,人民英雄纪念碑落成揭幕的时候,学校的献花队就在天安门广场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白云也代表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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